私家茶制作历程
--制茶人追求纯粹味觉的奇幻之旅
越喝茶,对味觉的喜好越强烈。越强烈,对品质的追求越细节。当市场流通的商品茶叶越来越不能满足口味挑剔,爱憎分明的茶人,在茶人圈层中,便逐渐衍生出私家制作的现象。随着条件和渠道不断发展成熟,私家茶对茶叶口感极致性、多样性的探究,甚至走在了整个行业前端。茶人对味觉的纯粹追求和亲身实践,最终使私家茶成为圈层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西双版纳州西南边沿,山谷高深,植被疏离,蜿蜒盘旋的山路出奇难行,险、峻、弯、陡、颠、灰是它最难征服的特点。车里的人都抓紧了扶手,生怕一个颠簸就撞到车棚。所有的车辆都在漫天尘土中艰难前行,驶向定位清晰的终点--勐海县布朗山乡班章寨。
老朱是普洱茶的资深玩家,在老班章茶2000 年还是8 元钱每公斤的时候,他就已经进寨子收班章料了,他说那时的山路还没通,收茶比现在艰难得多。
老朱收茶主要是自己喝,每年都收,将它们妥善存放,再一一对比在相同环境下,不同年份的茶,会产生怎样奇妙的变化。
2007 年后,老班章茶就难收了。每每聊到这里,老朱总有些感叹。与2007 年前大批茶商不分品级盲目囤积普洱的疯狂不同,2007 年后的普洱市场热点变得集中而清晰:著名茶区的古树纯料或大树纯料。老班章毛料的最大份额被当地大型茶企收购,只余下不多的毛料,在全国各地茶人的虎视眈眈下显得格外稀缺。许多外地茶商与当地茶农签订包销合同,甚至造成了某些山头的茶
叶垄断,更加剧了毛茶价格上升。狂热的追捧,让老班章的茶每年至少增长30%,价高且难求。
和时间赛跑的茶人
"老班章只在传说里,如果想喝真正的纯料老班章,只能亲自上茶山收!"这是每个爱好普洱的资深茶客都认同的道理。
在利益的驱动下,即使进入老班章需要经过两个关卡,但在"有心"的商人和被价格蒙蔽的茶农面前,仍然有机可乘。有时候,掺假在茶农家里就开始了,就地取材,将寨子里的台地茶卖到和老班章一样的价格,更有甚者,将附近寨里的茶当作老班章来卖,口感相近,让多数茶人分辨不清。而部分茶商会在采购了古树毛茶后,配上其他乔木、台地等茶料,冠以"老班章"之名,高价出售。所以,目的强烈,口感精准的茶人几乎都亲自进寨收茶,全程监督每一个环节,确保自己收到的是当地纯正的古树纯料。
其他地方的茶大多是站着随手就采,可云南的古树不同,要爬到茶树上,采摘树梢上的嫩芽,而许多茶树生长的坡度极为陡峭,难度相当大。这时茶农就会将一根毛竹竿或者木棍搭在树上,踩着它上树,站在上面,身埋枝叶间,熟练地采摘。
几个广东口音的茶客寻门而入,前来询问购买。
"不好意思,您来晚了,他家的茶已经都被我收了。"老朱微笑,语气诚恳,分毫不让,几位茶客遗憾离去。春茶季的班章寨里,收茶的时机分秒必争,几乎所有的人都吝惜做一个有"成人之美"的君子。
压饼的学问:春收茶,秋压饼
毛茶的初制一般在山上进行,收好的毛料会运到山下的作坊里进行人工压饼。而压饼,并不急于一时。因为毛茶晒干后,茶叶内部的水分会重新分配,这需要一点时间,许多茶人认为等到秋天刚好合适,他们觉得这样压出来的饼,陈化后会有更微妙的结果。非商业性质的目的,让他们有更多的耐心享受制茶的过程,愿意花更多的时间等待一款好茶的修炼。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有足够正确的存放环境和条件,如果不能很好的地保存毛茶,收茶之后,在山下压饼再运回储存便成了相对更好的选择。他们大多都会采用古法石磨的工艺进行最后的压制。虽然随着机械化的蔓延,高效率低人耗的机器压茶使传统石磨工艺渐受冷落。但许多追求普洱品质的茶人们,始终坚持对石磨压茶的钟爱。
收完茶下山后,老朱一行人将毛茶运到了一个手工石磨压饼作坊里。老朱和几个普洱玩家将要送给朋友喝的一小部分毛料分出,进行压饼制作,余下的茶青则被运回家里,妥善保管。而经营着茶叶的几个茶人则将大部分毛料进行压制,只余一小部分等待秋天到来。
进门不远处,两三个工人正在簸箕前翻扬茶叶,不时拣出里面的杂物。因为毛茶的初制一般都在山上露天进行,里面难免混进树叶、黄片、竹篾丝等杂物,所以压制前的第一步就是"拣茶"。
"拣茶"过后会按照茶人的意愿对将要压制的茶饼重量进行称量,一般是250 克、357 克、400 克。
称量后,会进行蒸茶,毛茶被放到蒸汽中使叶子受热变软。不仅仅是因为软了好压,茶胶会在蒸汽里溶出,茶才能压紧。
蒸茶后,软化的散茶被倒入一个圆柱状的布袋里,工人熟练地将茶揉紧,揉成一个圆饼状,再将布袋打结,放到一个石磨下面进行压制。作坊中间空地里两块巨大的木板上,石磨整齐地排成4 列,大概有20 个。
一个工人赤脚踏上最边上已将散茶压制一段时间的石磨,踩住两端,身体开始作圆周状的摇动,带动脚下的石磨撞击木板,发出沉重的咚咚声。那笨重的石磨,在他脚下变得极为顺从听话,跟随他的节奏,活泼地晃动,每一个角度,都细细地压下。这就是石磨手工压饼,石磨的重量再加上人的重量。作坊的老板也介绍说,一般的石磨有25公斤左右,为了定型更好,他们这里的石磨都有30 公斤。
压制后,会将石磨留在茶饼上定型一段时间再移开。解开布袋,会看到普洱饼中心因布袋的打结而留下了一个圆形的凹陷。
纸的讲究
作坊四周靠墙的地方,密密麻麻地放满了摊晾茶饼的木架。已经定型的普洱饼,经过一段时间的摊晾,就可以用绵纸包好了。
绵纸有两种,一种是作坊里备好的,一种是茶人自带的。
作坊里备好的纸,是产自勐海县曼召村的构皮纸。是以树皮为原料,以原始的造纸法做成,它还有一个好听的傣名"嘎拉沙"。整个造纸的过程有"五步流程和十一道工序",五步即:浸泡、蒸煮、捣浆、浇纸、晒纸;十一道即:采料、晒料、浸泡、拌灰、蒸煮、洗涤、捣浆、浇纸、晒纸、砑光、揭纸。
构皮纸与平时工业化生产的纸张有很大不同,每一个步骤都手工完成。虽然看起来粗糙,但它有着自己独特的品质:韧性好,保存时间长,透气、耐磨、耐用、不易破损。以前还被当地土司用来颁布告示、公文,制作民间祭祀用品。而现在,曼召村的构皮纸,90%以上都被收去包装普洱茶了。
茶人自带的纸,一般都是茶叶市场买来,或在做纸的当地人那里直接收来,也都是手工造纸。老朱压的茶不多,自己带了绵纸。据说,是去年看着纸好,收了许多,还没用完的。他的纸也是西双版纳区产的纸,原料是当地特有一种叫"马三"的植物。把外皮剥干净,只留中间白白的一层,晒干,再用沸水煮,最后用榔头捣碎做成纸浆,再经过一系列加工,就做成饼纸了。虽然厚实,但透气性十分好,用嘴吹纸,都能感觉到可以把气吹出去。
懂茶的人都知道,用手工绵纸包装普洱,对茶叶的保存和陈化会起到意想不到的好处。
收茶,三思后行
私家茶亲身的制茶过程和独特的最终品质,引发了无数关注和向往,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进茶区收茶,让一个个茶区、茶村、山头甚至是单株火了起来。但随之而来的各种问题也越来越让人不能忽视,所有爱茶的人此时都应该深刻地明白:收茶,仅仅有强大的热情远远不够。
叶丛嘉老师,从事茶行业23 年,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潮州工夫茶代表性传承人。关于收茶,他做了一个这样的比喻:上山收茶就和出门买菜一样,收到的只是半成品。
"很多人上山收茶,收到的只是粗制的半成品,而所有的茶叶都需要进行进一步精制。就像面粉,买回来以后,可以蒸馒头,做面包,做成饼干……茶叶精制的部分更加重要,通过精制来提升茶叶品质,最终才能确定它的风格。"叶老师如是说。
的确,现在交通的便利,和生活的轻松,让很多爱茶人都有了实地体验茶的时间和条件。而在茶山上收的茶,大多都是粗制的半成品。很多人一时兴起,却没有想好,买下来的茶,该如何处理?单纯地去山里买茶,那样的半成品根本没办法代表茶叶真正的质量。
这样一来,就容易产生误区:买到好喝的茶,就会觉得不错;买到喝着不顺口的茶,回去就觉得,哎呀这茶怎么是这样?
"市场经济的大前提下,并不是每个人都讲良心。上山的人多了,茶农也变成了商人,有的看起来朴素,但私下会有些不良行为。"说起上山收茶,叶老师并不十分赞同,"对大多数对茶感兴趣的人来说,这可以是一种体验,但不能成为购物最终来源。虽然可以通过体验对茶有更深入的了解,但他们买到的只是半成品,后期的加工,还有很大的需求。这需要很大的成本,本来去茶区的费用就不低,到了那儿最后又能买多少茶?"
说到底,人为地上山、体验、买茶、旅游的过程,是一种消费心理和消费方式,最终也只能是小众行为。因为精制的严格需求,让收茶、制茶只能在某个圈层内实现和流通,毕竟那需要太高的技术和投入。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
"上山体验收茶,它有好的一面,它会让更多的人喜爱这个茶,在大方向上促进产业总体的发展。但不好的是,很多人买下的茶,他们自己处理不了,不仅增加茶的成本,还会造成可惜的浪费。就比如单丛,收来的毛料还要选梗,还要烘焙,烘焙要求的技术很高,不是普通人能做的,随便的电焙做不出好品质的茶,而且烘焙需要反复进行,他们处理不了,茶就浪费了。"
所以,仅有一颗热情的心,就冲动走进茶山的人,收获的可能只是当时的惊喜,最后余下许多难以挽回的遗憾。所以,笔者总结了三条上山收茶前的守则,以供参考。
首先,你要懂茶。
收茶的人应该有足够的常识以及鉴别能力。这需要通过大量的学习以及品鉴,知道各种茶的级别标准,至少知道你要收的那一种茶类,正确的,对的口味是什么样子的。储备更多的知识,再去收,才能收到对的茶。
就比如说,你要去收传统工艺的铁观音,你需要知道它是怎么做的,要知道它的工艺流程,正确的口味是怎么样的。如果你不清楚,去到茶山,就可能被忽悠。尤其是那些炒得火热的茶产地,当地的茶农鱼龙混杂,你需要有足够的品鉴能力和常识储备,才能收到好茶,才能有一个合适的价格,不然,可能没收到正确的东西,还误导了身边的茶友。
然后,靠谱的精制。
在茶山收来的茶,很多都是粗制的半成品,这需要进一步的加工。而靠谱的加工艺人就极为不可或缺。他们是茶叶最终成型的塑造者,好的制茶艺人,会用丰富的经验和熟练的操作对茶的品质做进一步提升,确定最适合它的风格,将一款茶应有的形态完整完美地表现出来。
而不靠谱的加工艺人,极可能会对茶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就像某些路生的茶人,在云南收了毛茶,找到不好的作坊压饼,他们就会趁你不注意在途中将好茶换掉,或者掺假。
最重要的,不要贪婪。
茶区远离城市,风景宜人,生态美好。但正是因为这样的美好,使得人们闻风而至,一窝蜂涌向茶山,对当地的生态造成了巨大影响。有些风景优美的茶山谷准备修建五星级酒店,甚至要在悬崖边上修建特殊的悬崖宾馆,各种各样的公路修进茶山,各种各样的度假村在茶山落成,对茶山的环境都会造成不可知的影响。这在那些真正爱茶的人看来,是无比痛心的改变。
茶叶是茶山的馈赠,要抑制贪婪,懂得守护,才能有长久的收获。曾有个茶人无比感慨地说,真正好的东西,就希望千万别让那些贪婪的人知道。
她曾在茶农那里吃到过茶山上采的野生蜂蜜,觉得形容不出的好吃。她说那个香味,如果一口吃太多,太甜就把香气盖住了,但尝一点点的时候,吃到的就全是香味。更神奇的是,那个味道,就和她喝过的一款传统炭焙乌龙茶,香味很惊人的一致,淡淡的菠萝香。让她觉得无比惊讶神奇:跨越了物种,跨越了地理,跨越了时间,跨越了种种的两样东西,味道那么惊人的一致!有人建议她把那样的好东西分享给更多的人,她拒绝了。她说,要是很多很多人都知道那个蜂蜜好吃,热火朝天跑到那儿找野生蜂蜜,那儿的环境一定会被破坏。
(作者:榜叔 来源:西双版纳报转自中国网 责编:艾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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