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楼

潘向黎:吟到新茶诗也香

发表于:2024-09-20 作者:茶香楼
编辑最后更新 2024年09月20日,到了唐代,茶既为国饮,又正逢诗歌的时代,茶诗就蓬蓬勃勃地染绿了人们的视野。但是茶诗浩如烟海,真要品赏,也不知从何说起。少不得举一漏万,窥斑知豹了。如果要推举最佳短诗,我投它一票:《九日与陆处士羽饮茶》

到了唐代,茶既为国饮,又正逢诗歌的时代,茶诗就蓬蓬勃勃地染绿了人们的视野。但是茶诗浩如烟海,真要品赏,也不知从何说起。少不得举一漏万,窥斑知豹了。如果要推举最佳短诗,我投它一票:

《九日与陆处士羽饮茶》

皎然

九日山僧院,东篱菊也黄。

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

自己品茶赏菊,嘲笑那些只知道喝酒的俗人,何等自信,何等骄傲。同样把茶置于酒之上,怡然自得于茶中清趣的,还有钱起的《与赵莒茶宴》:

竹下忘言对紫茶,全胜羽客醉流霞。

尘心洗尽兴难尽,一树蝉声片影斜。

抒发对茶的感情,尤其是新茶的,姚合的《乞新茶》别具一格--

嫩绿微黄碧涧春,采时闻道断荤辛。

不将钱买将诗乞,借问山翁有几人?

先赞叹新茶的色泽和品质之可爱,又表示深知新茶得来得不易,然后突然用一种率真的婉转提出请求。末句似乎可以解读出一点自谦、自嘲的意味:像我这样不用钱而用诗就要换新茶(不近常情或者有点无赖)的人应该不多吧。其实却是骄傲:像我这样有才情又懂茶叶、能写出好诗来换好茶的风雅之人,世上没几个吧。以这首诗来看,确实值得以几斤新茶相酬的。然而和高手相比,这样的才情还是相形见拙。看刘禹锡的《西山兰若试茶歌》是何等的明快流丽、英爽隽永:

山僧后檐茶数丛,春来映竹抽新茸。

宛然为客振衣起,自傍芳丛摘鹰觜。

斯须炒成满室香,便酌砌下金沙水。

骤雨松声入鼎来,白云满碗花徘徊。

悠扬喷鼻宿酲散,清峭彻骨烦襟开。

阳崖阴岭各殊气,未若竹下莓苔地。

炎帝虽尝未解煎,桐君有箓那知味。

新芽连拳半未舒,自摘至煎俄顷馀。

木兰沾露香微似,瑶草临波色不如。

僧言灵味宜幽寂,采采翘英为嘉客。

不辞缄封寄郡斋,砖井铜炉损标格。

何况蒙山顾渚春,白泥赤印走风尘。

欲知花乳清泠味,须是眠云跂石人。

以我看,此诗在唐代茶诗中可以封一个榜眼。先将茶的来历从头道来,起笔不突兀,但高峰陡起,将制茶、烹茶、斟茶、品茶的过程写得绘声绘色,处处真,又字字新,句句奇,后半由对茶的赞美转入山僧对茶的态度(其实是处世态度),最后是刘禹锡的衷心认同:最懂得茶汤清凉平和的真滋味的,应该就是这样在云间入眠、在石上打坐的人啊。其实也就是说,那种热衷庙堂进退、执迷腥臊荣利的人是不懂茶,也喝不到真正的好茶的。这种看法,直到清代,还有人和他遥相呼应:"试问天街骑马客,一生曾饮一杯无?"(方文)这是将刘禹锡赞美山僧背后的话挑明了。至于卢仝,凭一首《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便可以高中茶诗的状元而很少异议。

日高丈五睡正浓,军将打门惊周公。

口云谏议送书信,白绢斜封三道印。

开缄宛见谏议面,手阅月团三百片。

闻道新年入山里,蛰虫惊动春风起。

天子须尝阳羡茶,百草不敢先开花。

仁风暗结珠蓓蕾,先春抽出黄金芽。

摘鲜焙芳旋封裹,至精至好且不奢。

至尊之余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

柴门反关无俗客,纱帽笼头自煎吃。

碧云引风吹不断,白花浮光凝碗面。

一碗喉吻润,二碗破孤闷。

三碗搜枯肠,惟有文字五千卷。

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

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

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

蓬莱山,在何处?

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

山上群仙司下土,地位清高隔风雨。

安得知百万亿苍生命,堕在巅崖受辛苦。

便为谏议问苍生,到头还得苏息否?

问得好,喝得更好。从此卢仝的名字和茶永远联系在了一起,从此中国有了七碗茶的典故,每一碗都有自己的说法,从此有人奋笔写茶诗,有人搁笔长叹息,而到了今天,仍有许多茶馆茶铺都用它来作一个最现成最风雅的广告。至于我,每读此诗,击节之余总觉得余兴难遣,作为一个只喝茶不写诗的人,只得慢慢净了手,细细沏了茶,泠泠斟上一盏,酽酽喝上三道,便算作我笨拙却虔诚的酬和了。

(作者:潘向黎 来源:黄山日报 责编:艾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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