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清茶奠先生

桂花香时月如钩，我在月下斟茶，遥祭桐城陈所巨先生。壶是旧时紫砂，茶是雨前杨尖，还有数篇早年剪贴的先生旧作，在茶香月色间就权作了清供。

先生若走得不远，就听我读一段你的《品味凉秋》吧。今晚月儿朦胧，斜挂在天边，我左手持壶右手持文，读着你曾看到的景色，也就闻到了你曾闻到过的淡淡桂花香。那是秋天的香，那是先生文章的香，在诗歌与小说以外的散文的香。我剪贴本中的先生，因着这层香味便氤氲起秋天的微凉与潇洒。《白露》、《芦苇》、《斑斓之秋》、《月明乡野》……先生如庄子般把手中的草帽轻轻一挥，秋水时至，便淹没了我。我虔诚而贪婪地把这些文字剪下贴好，于是在我的案几上便有了一泓秋水盈盈。点好盘香，沏上清茶，读一段文字，我已跟着先生的脚步走进了一个沉淀着文思与才情的秋天，飘着故园赤子之心的秋天，青山个个伸头望，看我斋中吃苦茶的秋天。可就在这样的秋天，香未尽茶未凉，先生却走了。

先生走之前，我所居住的城市的报纸上曾连载过先生的小说，介绍过先生的新书。可不过才几天，秋分才刚刚过啊，先生就托形秋风高渺云天了。现在回想起来，仿佛茗了一口酽酽的茶，微凉微苦，涩及心魂。还记得先生写过的寒知阁与啖椒堂，今夜天寒，先生知否？还记得先生笔下的小县城与老名士，一袭旧衣，多少故事。先生在文脉所宗的小城里书写着，桐城派的声名与传承就在先生的书写中延续，那是一种带着浓浓茶香的延续，从线装古刻书里一直绵延到昨天。可是今夜秋月无声，我们但闻茶香不见人，只剩梦痕。

曾经手把先生的诗文，一句一口茶，茶香朵颐，文醉心神。那时的先生在豁达洒脱里笑着，笑声亦如茶。而今夜在先生走后，我也只有以茶奠先生。壶中茶叶任浮沉，想必已如先生得大自在大解脱了。今夜这红尘浊世里便再听不到先生的吟咏，今夜这一壶清茶就凉彻了一个秋天。

先生好走，此一去，太白星再亮天际；此一去，九重天上诗满地。

只是先生去后，谁与草木说话，谁写雨绿江南？从此再无美文佳篇可以佐茶，桐城派已成了绝响。紫来桥下水依旧，龙眠山上茶依旧，唯有先生不依旧，悲夫。尚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