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简·奥斯丁共进"那杯茶"

在英国，下午茶有名的去处，多半是跟奥斯丁有关的地方，"摄政茶室"、"卡桑德拉小屋"乃是最好的例子。若想"进入"奥斯丁小说中闲坐喝茶聊天的场景，最好离开繁华都市，去乡间小屋坐坐。

有人说，简·奥斯汀的作品是茶杯里的风波。其小说中常见"无事可干"的闺秀们在茶桌边轻拂香扇与人闲言碎语唠嗑儿。所以，若没有那杯茶，就没有闲慢时辰来拉家常，也就没有那些精妙无比的对话。

英国下午茶有名的去处，多半是跟奥斯丁有关的地方，譬如巴斯简·奥斯丁中心的"摄政茶室"（Regency Tea Rooms），以及乔顿奥斯丁博物馆对面的"卡桑德拉小屋"（Cassandra's Cottage）是最好的例子。

我在今年初夏造访巴斯时，慕名来到盖尔街40号的"摄政茶室"一坐。1801年，奥斯丁的牧师父亲退休后带着全家迁居巴斯，在这座绿草如茵、流溢着旧时代金黄光痕的古城，奥斯丁写下了《劝导》和《诺桑觉寺》。目前为游客和书迷所设的简·奥斯丁中心曾是女作家的旧居，房子里里外外装饰一如从前。楼内"摄政茶室"由粉蓝墙纸装点，供应英式红茶、现磨咖啡及各类美味甜点。这里的服务员都扮成18世纪厨娘模样，她们头上扎着丝带，印花围裙兜里揣着菜单--招牌菜是"达西先生茶"（Tea with Mr. Darcy）和"淑女下午茶"（Lady's Afternoon Tea）。

三层点心瓷盘装盛端出，第一层放手指三明治，第二层是新鲜出炉、热烘烘的司康饼，第三层则放精致的各色小蛋糕和糕饼，如巴腾堡蛋糕、水果蛋糕和果酱夹层蛋糕。传统英式点心司康饼，比蛋糕细润，麦粉颗粒小些，边上常放着一小盆诱人的多塞特凝脂奶油（Dorset clotted cream）和当季生产的新鲜草莓酱。地道的品尝方法是：将司康饼一剖为二，先抹奶油，再涂果酱，吃完一口再涂抹一层，红白甜腻的奶油果酱，让人穿越时空，细细品味英国古旧年代繁荣的小民闲情。

从茶室到洗手间，墙上随处可见科林·弗斯（Colin Firth）的照片，棕色卷发、眼眸深邃的科林，因1995年版《傲慢与偏见》的演出，成了众人心目中的"达西先生"。快20年了，墙上这位温柔腼腆的绅士，看着世界各地游客走进这栋乔治时代的小屋享用茶点。若是点一份"与达西先生的下午茶"，茶室还送一瓶杜洛尔香槟（Duval-Leroy Brut），美其名曰"与往事干杯"。

作为英式餐饮精髓而存在的茶，其实直到17世纪才亮相英伦岛。昔日东印度公司在伊丽莎白一世特许下垄断了远东进口贸易，水手们带回的茶包1644年正式入驻伦敦的咖啡屋。1657年，一个名叫托马斯·戈威（Thomas Garway）的商人，在伦敦城交易小巷自家的咖啡屋开始对外售茶。1660年，他发布单页印张广告："每磅茶叶售价6至10英镑"，宣称饮茶"有益健康，明目清心"，甚能治疗"心肌梗塞、水肿、感冒，使人精力充沛。"

自《墨丘利政治快报》上出现"China Tcha, Tay or Tee"等字眼的广告（1658年9月30日）后，茶成了畅销品；至1700年，茶在伦敦500多家咖啡屋出售，饮茶风尚一度令酒馆经营者们神经紧张如临大敌；至18世纪中叶，茶取代麦芽酒和杜松子酒，成了大英帝国最受欢迎的饮料。

饮茶文化风靡，或许和英国人的拘谨有关。在社交场合，要是天气话题已经说过，英国人便会说："那么，来杯茶吗？我烧壶水，去去就来。"于是，沏茶成为摆脱尴尬的绝佳理由。当英国人感到局促不安时，沏茶成了自然而然的动作。《诺桑觉寺》里，女主人公凯瑟琳回到家，她的母亲注意到她脸色苍白、神情疲惫，急急忙忙去沏茶。多风多雨气候阴冷的岛国，人们习惯用喝茶解乏，一杯英式红茶也象征着家庭的温暖、和谐与安乐。

奥斯丁所处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英国摄政王朝时代，饮茶已由王公贵族普及到全民大众，喝茶虽已成为习惯，但下午茶的仪式还没被发明出来。所以，她小说里的茶，实际上是早餐茶和正餐之后的茶。说起来，作为社交活动的下午茶是维多利亚时代第七世贝德福德公爵夫人安娜于19世纪30年代发起。据史书记载，这位公爵夫人生性风流，每年随公爵去苏格兰高地消夏时，她都带着男宠、20岁出头的年轻画家埃德文·兰西尔一起去，要知道她老得都可以当他娘了！伦敦城里，公爵夫人也是朵交际花。公爵府邸的晚餐通常都安排在8点以后，但这位夫人通常在下午4点就已饥肠辘辘。意兴阑珊、百无聊赖的她，心想此时距离穿着正式、礼节繁复的晚餐派对还有段时间，就命女仆端一壶茶外加黄油面包和蛋糕到她房间，日久天长变为习惯，于是开始邀请友伴共享惬意的午后时光，渐渐在贵族社交圈内走俏。

从维多利亚时代至今，下午茶一直是种时尚优雅的活动。做工精良的英式骨灰瓷壶里装满芳香四溢的茶，配以银质餐具，彰显着饮茶者的品位与气质，如今已成为酒店、咖啡馆的标配。伦敦有多家酒店供应精品下午茶，已成为俗语的"丽兹下午茶"（Tea at the Ritz）说的是丽兹大酒店，这家百年老店至今仍是伦敦下午茶的胜地。

若想"进入"奥斯丁小说中闲坐喝茶聊天的场景，最好离开繁华都市，去乡间小屋坐坐。乔顿的"卡桑德拉小屋"面朝奥斯丁故居，以和她最亲密的姐姐卡桑德拉的名字命名，这里提供的下午茶名叫"卡桑德拉茶碗"（Cassandra's Cup）。碎花窗帘和桌布，将小咖啡屋装饰得格外温馨，墙上有块小黑板，由粉笔字写出一列工整的"每日特供"菜单，最有味的是天顶--挂满印有各式纹样的精致瓷杯！茶具也常是奥斯丁描绘的对象，记得《诺桑觉寺》里，凯瑟琳不失时机地称道蒂尔尼将军购置的餐具精雅素洁，将军听了喜不自胜。

奥斯丁的作品大都围绕着男女婚姻而发展，她本人却一生未嫁。200多年来，全球慕名而来的女读者们纷纷坐进她故居的茶室，品咂下午茶时，暗自想象着对座会出现某位绅士能让她心里惊呼--这是我的那杯茶（This is my cup of tea）！中意一个人，有时也就如中意一杯茶那样单纯。

（作者：李乃清 稿件来源：第一财经日报 责编：艾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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