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国云：你若前来，茶香四溢

一个人独饮，或清闲时泡一壶茶，小口细呷，看着杂志、玩弄着手机打发时间；或忙得不亦乐乎，不管浓茶还是淡茶一口气牛饮一杯下肚，继续埋头于工作中。这时的茶，其功能仅仅是解渴而已，再名贵的的茶，香味荡然无存。

两三个朋友相聚，围坐一起，一边看着泡茶者的潇洒动作，一边嗅着一阵阵飘过的香气，肚中莫须有的茶虫蠢蠢欲动。待一杯颜色淡黄的生茶或一杯颜色暗红的熟茶摆在自己面前时，少了些矜持，端起茶杯，不急着和朋友客套，轻呷一口，在嘴中滚动一圈，再咽下肚中，深吸一口气，陶醉在茶的余香之中。或者更多的朋友在一起，互相聊着同一话题，再举杯，或轻抿、或豪饮，不见酒桌上的喧哗，茶香中弥漫着文雅。

就在入冬不久，收到云茶坊朋友寄来的"家"茶的样茶，心血来潮，约了几个文友来家里小坐。听说冬季喝熟茶养胃，我们就选熟茶来品。看着色泽暗红似陈年葡萄酒的茶水，我们四个人，端起茶杯，轻吹数口后，不约而同，一饮而尽，而后相视大笑。不知是谁说出是茶的味道好还是人参果的味道好时，更是让我们倍觉耳热。第二杯，我们就不敢造次，个个都轻饮细品了。嘴里本来就有生津的感觉，再喝一口，咋就感觉这么甜呢？哈哈哈--这就如吃了苦的人，喝自来水都感觉是甜的一样！先苦后甜也是这个理吧！当然，除了甜，还有熟茶特有的陈香，真正达到浓稠汤甜。朋友们在啧啧赞叹之余，拉开了有关如何喝茶、品茶的话题，而我的思绪却飘渺起来。

我第一次认识"茶"这个字眼，就是在那块场上的一幕叫《喜鹊岭茶歌》的露天电影放映后。我家在农村，童年时最喜欢的就是看露天电影。如果遇到要宣传什么政策，乡上就会组织到各村放露天电影。在放映的头一天，村干部就会安排小马车去拉放映机和放映员，并且在大喇叭里通知村民们第二天晚上放电影。那时，放电影都是在村里那块公用的麦场上，家家都收个早工，早早吃过晚饭，翻出瓜子炒熟。一家老小带着板凳，衣兜里塞满还有些发烫的瓜子到场上把一个窝子。兴奋地等着、等着……

电影的情节已经记不清了，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满山的茶树，美丽的采茶姑娘采茶时动人的舞姿，还有近似山歌的茶歌--《摆摆叶手郎哥来》。那时，听大人们说，电影中的小伙子靠唱茶歌娶得媳妇。于是，村里村外，每个人都像模像样的哼着《摆摆叶手郎哥来》，很多人都对茶有了向往，稍微富一点的人家都托外面工作的人带一点茶叶回来招待贵客。而我，憧憬的则是那如画的满山茶树、美丽的采茶姐姐……

一天放学回家，老远就闻到一股腊肉的香味从我家瓦房里飘出来，心里不禁纳闷：今天又不是什么节日，家里怎么会炒腊肉呢，是不是搞错了？来不及多想，一脚跨进大门时，我有些愕然了--我只见过一次的姨妈坐在我家火垅边，母亲边和姨妈唠着嗑，边炒着腊肉。姨妈家在罗平，虽然和我家只隔八十多公里，但那时交通不便，除非有大屋小事，否则一般是不来往的。吃饭时，从他们谈话的内容中，我才断断续续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我二哥腊月间要结婚了，我家为了不被村里人笑话，办事时也要用茶叶招待客人，听说姨妈家那一带产茶，就带信去姨妈家叫她家想办法找点茶叶来，这不，姨妈一接到信，就风风火火带着一大包茶叶赶来了。吃过晚饭，父亲去喊了几个叔叔来我家坐着，专门去请了曾经当过兵，见过世面的据说很会炕茶的一个表叔来弄炕茶喝。

表叔来了后，把家里早就找好的瓷口缸放在火上，把茶叶放在口缸里，用毛巾裹着把子，上下抖动着。待一股略带焦糊而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香味越来越浓时，表叔把口缸放在火垄的铁三角上，倒入早就烧好的开水，顿时，烟雾弥漫，茶香四溢……然后表叔庄重的在每个人面前的蓝花碗里倒入半碗茶水，大人们都受宠若惊的表示感谢时，表叔的嘴上堆满了自豪地笑。那一晚，我们小孩也沾了光，每个人都可以喝一小口，我则是喝了三大口。还煞有其事的伸出大拇指随声附和说"香"，其实，我真正的感觉是满嘴的苦涩味。

二哥结婚时，我们已经放了寒假。听姨妈说他们回去要路过一片茶园，我在家里哭闹了半天，执意要跟着姨妈去她家过年，实则是要去看看那一片梦中的茶园。或许是路太远，我又还小的缘故吧，父母终究还是没答应我的要求，为此，我懊恼了好久、好久。

参加工作后，终于有一天，母亲让我骑着摩托车去喊姨妈来我家过年。我欣喜若狂，心里默默喊着：茶园，我来了，梦中的茶园，我来了。脑海里想象着将要见到的景象，手里的油门加到了数。过了几个村，一路问着，终于来到了念叨了十几年的茶园！咦，我有些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公路两边，有两大片像冬青树的植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一点儿也不规则，参差不齐地散落在山坡上，形如栀子的叶子积了厚厚的灰尘……四周没有一个人影，更别说采茶姑娘的倩影啦！我呆呆的站了半天，任凭寒风和黄灰敲打我的脸颊，从此，对茶有了一种莫名的排斥。

一个人晚上爬格子时，香烟不离左右，房间里烟雾缭绕，而后总是清水一杯，嗓子有点火辣辣地疼。成功戒烟后，想写点东西，总找不到感觉，为此，曾停笔几年。一日，远处一同学来，约了在朋友家小聚。酒后，经不住朋友们的劝说，借着酒劲，坐在了朋友家的茶桌前。记不起当时喝出什么味道，但是有一点却敢保证，那就是没有一丝苦涩。接下来的日子，朋友又三番五次喊我去他家喝茶，而且喝了几次后，竟然对茶有点依赖了。朋友对茶道颇有讲究，他每次都泡不同的茶，谈论间，我们对茶渐渐有了初浅的认识，更加可喜的是，我在饮茶后 ，找回了久违的思绪用文字表达的味道。

经常去朋友家蹭茶喝，时间久了总有点难为情，面对朋友的邀请，我拒绝数次，都没有成功。朋友在一次喝茶时问我："你知道我为什么经常邀你喝茶吗？"我欲言又止，是啊，为什么呢？"这个世界充满诱惑，你太仗义了，你会为了朋友的事奔波，为了朋友的面子去做你不喜欢做的事，我约你来，你应该明白为什么了吧？"朋友给出了不完整的答案。我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我学会了喝茶，也学会了邀请朋友到我家品茶。从此，慢慢远离了一些不必要的酒桌上的应酬，渐渐淡出了有的朋友三缺一时充当救火队员的圈子。时有小聚，都是以茶代酒。这时，我才悟出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意境。在茶桌前围坐，没有利益的纷争，不见客套的虚假恭维。每次相聚，都是浓茶而始，淡茶而终--这就是朋友相处之道，或许就是君子相处之道吧！

有朋自远方来，以茶待之；好友小聚，以茶待之，何乐而不为？其实，朋友明白，我也明白，喝茶喝的不是香味，而是情谊。

你若前来，茶香四溢！

作者简介：段国云,1978年生于云南陆良的一个小山村，1994年开始在发表文章，先后在《边疆文学》、《珠江源》、《爨乡文艺》、《雉山文学》等刊物上发表诗文60首(篇)，现担任陆良县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