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三道茶

一

我曾经喝过许许多多的茶，最难忘的一次是在云南丽江美丽的泸沽湖畔喝"阿夏花楼"里的"爱情茶"。

二

那是2011年的9月12日，本人乘着享受企业新近实行的员工"带薪休假"制度，万里迢迢，独自一人，来到了"人类母系社会的活化石"摩梭人居住的泸沽湖，在大洛水村的"摩梭民俗博物馆"里，荣幸地扮演了一回"阿夏(摩梭青年恋爱男女的互称)"，通过爬"阿夏花楼"，获得了"女阿夏"的意外赏赐--"爱情茶"。

在旅游的大巴车上，娇丽的导游韩静告诉我们：在摩梭的世代沿习风俗中，摩梭女儿长到13岁，就在"成人礼"后，拥有了自己的"花楼"。美丽的摩梭姑娘们便在"花楼"里相会自己的"阿夏"，这些通过日常生产、生活而缔结浓情蜜意的意中人，逐渐开始了他(她)们的"走婚"生活。这种"阿夏"和"走婚"生活则是通过"阿夏花楼"的"爱情茶"而拉开序幕的。

可以这么说，我们这些走进"东方女儿国"的游客(或者称为"驴友")，都是为这里独特的民族风情而来的，为这里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现存母系社会遗留下的"阿夏"与"走婚"而来的。听说，在大洛水村的"摩梭民俗博物馆"里，所有的游客都可以扮演"阿夏"，去喝那象征着幸福、美满、甜蜜又有几分神秘色彩的"爱情茶"时，大家人人欢呼雀跃着，议论起来。

10时，大巴车停泊在了美丽的摩梭民俗博物馆前，在"大小凉山小酒窝，川滇两省双眼皮"的这幅饶有风趣的馆联门口，我同"驴友"们开始了"阿夏之旅"。

一身鲜艳的摩梭衣裙，年纪二十二三岁的摩梭民俗博物馆讲解员松龙娜姆向我们致完热情洋溢的欢迎辞后，便正式进入"爬阿夏花楼，喝爱情茶"的程序。

松龙娜姆在"花楼"上向下面的40余位男、女游客说明"爬阿夏花楼"的规则：

一是先对情歌。唱摩梭青年男女人人都会唱的"阿夏情歌"--《阿依依玛姆》。

"小阿妹，我不会唱你们的情歌，那可怎么办？"一位戴着近视镜的30岁左右男游客焦灼又跃跃欲试，急不可待地问。

"这好办。'长江，长江，我是黄河，我是黄河。'实在不行的话，说'土豆，土豆，我是地瓜，我是地瓜。'也可以的。"

松龙娜姆俏皮地诱导着"眼镜"。

我们一哄而笑。"眼镜"白皙的面颊泛红。

松龙娜姆继续讲着"规则"："二是爬'花楼'时，发现毡帽要退避(这说明你是'爱情迟到者')，三是进入'花楼'后，阿夏会给惊喜……"

"小阿妹，会给什么样的惊喜啊？"

我们禁不住异口同声地问。

"至于，那是什么样的惊喜，只有进了'花楼'里才会知道。现在，暂时保密。"

三

听完松龙娜姆的"煽动"，我们这些"花楼"下的男游客纷纷做出奋身一"爬"的神态。

先是摩梭馆内的工作人员做"示范"。馆内一位三十五六岁的短胖汉子(专职表演工作人员)，挽挽自己的摩梭宽大衣袖，唱罢那首有名的《阿依依玛姆》后，"花楼"上面传来女声那缠绵深情的对歌。歌罢，短胖男子以超乎寻常的敏捷，如一只灵巧的猴，或似一只善攀援的猫，五步七步手足并用，很快就接近离地四五米高的"花楼"窗口。这时，只见"花楼"里的松龙娜姆在上面轻轻推开了紧闭的窗扇，把头探出，脉脉含情地凝视"情郎"，"情郎"把自己头上戴的黄色毡帽往窗口右侧的一个挂钩处挂上，翻身进入"花楼"……

不大会儿，松龙娜姆从"花楼"再一次探出头，招呼那个"眼镜"和我们："小阿哥，该看你们的了！"

四

"眼镜"的脸涨红着，手拢成喇叭向松龙娜姆问，"小阿妹，我直接爬'花楼'。行吗？"

松龙娜姆开心地笑答道："小阿哥，你可真是急不能待了。好吧，阿妹不用你来对歌了，就直接爬楼吧。阿妹在'花楼'里等着你。"

"眼镜"双手死死地抠住"木楞房"又光又滑的板缝，双脚奋勇地朝上攀爬，好不容易爬上约有1米左右，不料，板皮太滑，他从上面"溜"了下来，又回到了起点，差一点弄了个"腚墩"。

松龙娜姆打开了窗户，为"眼镜"而"加油"。

"小阿哥，手要抓住，脚要蹬牢，一步一步向上爬。阿妹在等你呢！"

松龙娜姆的话重新鼓动起"眼镜"的"爱情勇气"。这下，他果然按照指点，稳步上攀。

我们在下面大声为"眼镜"而叫好、喝彩。

"眼镜"的晶晶汗珠从额头往下滴落，那个笨拙但顽强的身体在一寸一寸艰苦攀登着：已经爬高近3米了，松龙娜姆在为他"加油"，为他"鼓劲"，可胜利在望的"眼镜"却脚下一滑，跌了下去……

所有人都为"眼镜"而惋惜。

五

就在"眼镜"掸了掸身上的尘土，还要去"爬楼"时，但被同伴拉住了，我身旁已有五六位"勇士"爬上了"木楞房"。

难得有如此的"爱情机遇"，我已是年逾"天命之年"，但胸膛里鼓荡起从未有过的勇气，居然也随着攀援的人往"花楼"上攀去。

我也要充当一回"阿夏"的角色，尝上一尝"阿夏的滋味"。

"花楼"上面的松龙娜姆看见了我，她诧异我那异常显得笨拙和可笑的动作，微笑着为我喊"加油"。

我似乎看见，上面有一朵彩霞，有一枝艳花，有一处美景诱惑着我，呼唤着我……腾云驾雾般爬行，人们在下面仰着脖颈，有人取出相机、手机在拍摄。

我好像从来也没有这么勇敢过，懦弱被抛置了。随着目标的接近，距离在一寸寸地缩短，我已经看见那张海棠般似羞涩中带有明显鼓励的面庞和深情的眸子，移近，移近，再移近，似乎从那姑娘散布的芬芳呼吸中，我听到了另一颗心脏急促的跳动……距离"挂帽处"还有至多1米，我张看"挂帽处"时，伸向板缝的手突然抓空了。

"啊！"下面的人一片惊叫声。

我的大脑瞬间空白。

就在我下坠的过程中，我的大脑中想了许多许多：我埋怨这"花楼"太高，高达五六米，直上直下，怪这"木楞房"削过皮的圆木太"油"，太"滑"，也怨恨这"花楼"间板缝的缝隙太窄、太窄……

就在我心慌失措，手足无措，马上就要以一幅丢人现眼的形象成为大家的笑柄时，松龙娜姆一句轻轻的"抓住板皮，蹬住"，6个字，让我稳住了心神，下坠的过程抓牢了一块缝隙较宽的板皮，双脚牢牢踩住，终于中止了坠落。

我继续向上爬去。儿时，我是村子里有名的"猴子"，村头的大杨柳树，最高可在八九米，我们顽童比着赛，看谁爬得最高、最快，我至多一两分钟便到了树顶……进入水泥森林都市的我们，不知从何时起，我们的身体连同我们的心灵、思想、精神一起萎顿、软弱了起来……

我稳住身体，平心静气，一步一步攀爬着。又接近了"挂帽处"；超越了"挂帽处"；临近了窗口。

松龙娜姆打开了窗扉，我骑在了窗口，回头，把自己的一副墨镜挂在了"挂帽处"。此刻的我，顾不上去擦自己脸上的汗水，只是骄傲地向"花楼"下面的男、女游客挥手，致意，如统帅检阅自己的队伍，松龙娜姆笑着把我这位一举夺冠的"爱情攀登者"拉进了"花楼"。

我不知道："阿夏"会在"花楼"里给"成功者"予以怎样的奖赏？

六

我的面前摆着三杯"爱情茶"。

这是对每一名成功进入"阿夏花楼"里"情郎"的"特殊奖赏"。

松龙娜姆用她那泸沽湖水浸洇的金嗓子给我唱着"阿夏情歌"，歌声甜美、悠长、深情，她的瞳孔里有火苗在燃烧；歌音甫歇，她双手把第一杯茶水递给了我，我接过，饮了一大口。

浓的化不开的蜜甜洇在了口中、心中。

接着，松龙娜姆又把同样加有麦芽红糖、核桃仁、花生仁的"苦荞茶"端给了我。

我深啜一口。马上，浑身上下，一种由苦涩、艰涩组合而成的麻麻苦令自己由舌及脑、四肢百骸血脉畅流，舒胸健神醒目起来。

"阿哥，滋味如何？"松龙娜姆笑谑问我。

"好茶！！！"我巴嗒巴嗒嘴唇，刚才的溽热，竟然被此茶一扫而净，腋下渐渐有凉风而起，大概是要羽化成神仙了吧？

松龙娜姆端过第三杯"爱情茶"居然是一杯无色无味的白水。

我不解地望着松龙娜姆。松龙娜姆见我喝下了第三杯"爱情茶"，才向我解释道：

"阿夏花楼"里的"爱情茶"，是由产自海拔2700米以上的泸沽湖山区的苦荞茶(相当于汉人饮用的"苦丁茶")，有着"东方神草"之誉，它又加上麦芽红糖、野生蜂蜜、核桃仁、花生仁及多种泸沽湖出产的无污染绿色原料，智慧善良的摩梭姑娘将生长在草原山区的苦荞制成了"走婚茶(爱情茶)"，就如她们甜蜜的爱情--"有荞必开花，有花必结果。"这种"苦荞茶"除了象征爱情，还具有降血压、降血糖、降血脂，预防和辅助治疗糖尿病，软化血管，改善微循环等实际功效。

"为什么要喝'三杯茶'呢？"我追问着。

"我们摩梭人认为：爱情，都是先由甜到苦，再到回味的三个里程，也是三种境界吧！少年时，青春里，觉得爱情是甜的，美的，所以这第一杯'爱情茶'是放了蜂蜜的；人到了中年以后，千番挫折，百般磨难，坎坎坷坷，风风雨雨，爱情是苦的，是涩的，所以，我们在第二杯的'爱情茶'里放的是花椒、大麻、姜等'苦味素'；第三杯'爱情茶'为什么是一杯白水呢？阿妈和我们说：'人到老年，甜也尝过了，苦也吃过了，即使喝一碗白水，苦、辣、酸、甜也都在水里了。"

我默默地倾听着。

七

至今，我还会想起那"阿夏花楼"里的三杯"爱情茶"。

我想：爱情要经过甜蜜、苦涩和回味的"三道茶"，我们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