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东:老茶馆
佛家禅语有云:喝茶去!此乃是让学人截断想念,真性自然显露!而于我而言,喝茶去,只会在脑海里生出这样一幅画面:在那幽暗的老茶馆,烟雾缭绕的晨曦中,一壶清茶,两个白瓷杯子,再来上一盘老作坊蛋糕。嘬一口大叶茶,掐一块蛋糕放在口里,让茶水浸润着蛋糕慢慢融化在舌尖,茶的苦涩和蛋糕的甜腻糅合成一股奇妙的感觉从心底升腾起来。喝着茶,看着溜光中透着古气的木桌,听着旁座老者们有一句没有一句的闲聊,终于心里舒坦,终于放下所有杂念。这是保山板桥的老茶馆,也是我所经历的最美好的关于喝茶去的想象。
离保山城五六公里,有个名叫板桥的地方。说起这座小镇,往往让我想起那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名诗来。而板桥,恰是当年南丝绸古道穿保山出腾冲的必经之路。现今不大的镇子里,还保留着那段老石板路--青龙街。在老石板路边上,现在已是商铺林立,在众多新式的住宅中,一座老宅蜷缩在路边一角,屋顶的瓦片有些零落,低矮的屋檐下一溜熏黑的旧木门脸,开着的一扇窗子上时不时飘出几缕青烟。屋里没有灯,举步踏进矮旧的门槛,左手边一个烧水的大锅炉,上面腾腾的冒着热气。五六张老桌子排成两排,光线打在上面,泛着幽光。茶馆的老板是个迟暮的大娘,站在锅炉边招呼着进门的茶客。从桌上抄起一个白色的老式瓷茶壶,右手拿起锅炉上那个舀水的水壶,熟练的从锅炉里打出一壶滚烫的开水,呼噜呼噜倒进茶壶,清亮的滚水带着白烟一滴不洒的进了茶壶。茶壶仿佛瞬间有了灵气,茶香和水汽萦绕开来。老茶馆叫翠华茶馆,但少有人知道这个名字,远来的茶客只需向镇上的人打听老茶馆,几乎无人不知。从聊天中得知,老茶馆已经是开了几代人,算下来大概有180多年的历史。现如今,老桌上多了许多拿着相机的外来客,大都是闻名而来。来者皆是客,每客一元钱,每桌一壶茶,续水都是不要钱的,这样的消费,恐怕在这个时代已经少有了。门口的锅炉上,摆着个旧式的钱盒子,盒子框已是磨得溜光,里面有面值十元、五元、一元的票子,都被老大娘整理得整整齐齐,分门别类的放着,客人给钱也是放到钱盒子里去。赚钱,是根本说不上了,老大娘所坚持的不过是人们对这种生活的一种念想,或许对外来人来说这是一种新鲜的体验,而对于这里的老人们来说,不过是一种习惯,一种生活罢了。
望着门口坑坑洼洼的石板古道,再看着老茶馆里熏黑的木柱,瓦亮瓦亮的老桌面,经不住遥想当年,从门前古道上走过的一批又一批的马帮。马铃叮当,人声鼎沸,吆喝声,买卖声,烟火缭绕中,人进人出的老茶馆必是那些赶马人歇脚的所在,多少故事在这矮小的老房里发生、传扬,而那些故事沾染在这屋里的一桌一椅之上,从那踏得平滑的地板上散发出那些故事的气息来。我从来都相信气场,也确信这老茶馆所散发的气场仿佛那年长的老者,讲述着,等待着。抗战期间,远征军名将戴安澜将军率领的200师就驻扎在板桥,据说当时的200师纪律严明,不动百姓一分一毫,每天早上,戴安澜都会带头在街上扫地。老茶馆也见识过将军的风采吧,威武雄壮的军歌也曾在老茶馆前震天动地的唱起来。后来,板桥镇遭到了日军的轰炸,老茶馆幸存了下来,血与火中挺立着民族的气节。经历历史的人,总给人一种厚重感,老茶馆又何尝不是呢?沉默无语,却又千言万语,倒是有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唏嘘。滇缅公路从板桥村边修过,建国后,滇缅路原址扩建成的320国道,远远的延伸出去,打通了边疆的血脉。后来,大保高速又从320国道边向前修去。如果说三江并流是自然史上的奇迹,那么板桥镇三路并存也可算是公路史上的一段传奇了,这让我这个公路人心里更有些悸动。而老茶馆,便是这段历史的见证人。
如今,网络极大地便利着人们的生活,可是我们渐渐的发现,朋友网聊的多了,见面聊天的时间少了,老茶馆的生活也渐渐的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变成了古老的文物,成了人们猎奇的对象。放下手中的手机,坐在老茶馆里悠悠的品上一口热茶,和老朋友谈谈心,细细的品味这份古老和厚重,这样的生活怎不叫人心生向往。"好的茶水,非得用板桥本地的泉水!"茶馆老大娘说着她的泡茶经,好的生活非得用真实去冲泡,走,喝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