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此身不丈夫——柳如是

作者的话：在我小半生的岁月里，做过的事，多与文字有关，而后来的后来，我爱上喝茶，这一发不可收拾，竟成一世缘分。作为一个多思而温软的女子，其实我将自身心情，细密揉进了段段文字里。若果，你是真诚识得我，希望，我也刚刚好地理解你。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辛弃疾的这句诗曾是一个女人的座右铭。她姓杨，名爱，化名柳隐，可她实在一点都不隐，世人皆知--她叫柳如是。

在通常的社会里，人们希望一个女人具有何等形象呢？大约是低眉顺眼、勤恭温良，美不美不在评估首项，关键要成为家里让人放心的一盘磨。可惜这样平淡的生活，柳如是从来不曾获得--自号河东君的她，自幼家贫卖做婢女，后来为人妾后又为其他妾侍不容，被迫沦落风尘，而成为秦淮八艳之首。此外，柳如是的个人命运与情感经历，始终与整个风雨飘摇的晚明江山相系，她的那些朋友、恋人们，还有最后成为她丈夫的东林党领袖钱谦益，构成了柳如是个人成长经历中，十分绚丽的朋友圈。

一般在历史剧烈转折的时期，总会有那么几个名字，成为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而柳如是这个女人，就是明末清初的逸事野史中，最为文人着墨的那一笔。从十几岁到四十几岁的三十年时间里，柳如是的一生，经历了明朝江山的覆败，但她从不因自己的青楼身份而自惭，而是完全超出了自身的境界，积极与复社、几社以及东林党人这些当时具有政治影响力的士大夫团体交往，聚会纵论时势。她还敢和男人们平起平坐，拜帖自称"女弟"，出门儒服男装，尽管被周边社会看成一个"最美丽的怪女人"，也不以为然，反而挥毫写下"最是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的句子，十分傲娇。

晚明社会处在文化极盛而政治每况愈下的时代，这时候的文人大多具有一种逃避的心态，过于耽溺美好而精巧的事物，比如喝茶之讲究，便趋登峰造极。柳如是也精于烹茶，但她在风花雪月的生活里，更多的是追求个人政治抱负和终身归属的二合一，所以在经过深思熟虑后，时年24岁的柳如是，嫁给了已经花甲之年的钱谦益。这一桩婚姻的基础，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是那种同在末世而惺惺相惜的欣赏认同之情。而对牺牲了的旧情人、身为复社领袖的陈子龙，在崇祯十四年的潋滟莲池中，在钱谦益专门为柳如是而修建的"绛云楼"上，这个新婚的美人，应该也有过挥不去的怀念吧。

四十六岁那年，高傲一生的柳如是，因为钱家族人的争产，自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她最抱憾的却是，没有在自己人生可以名垂青史的关键时刻，说服丈夫一起投水殉国。一个青楼女子，对报效祖国有着这样超出常人的热情，除了她本身的文化素养和精神追求外，恐怕还隐含一种要强烈洗白自己的心态--女人怎么了、沦落风尘又怎么了，人生定位不看一时议论，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这种追求其实有相当部分的私心，但和因为抱怨"水太凉"而不肯投水的钱谦益相比，品性高下立现。无怪乎连当代国学大师陈寅恪，都以洋洋85万字，修成厚厚一本《柳如是别传》。

功名利禄是人一生看不透的风景，而美丽才情则是这风景最华贵的花边。不甘心做花边的柳如是，一心希望成为社会的主流，却屡屡碰壁。这既是一个女人的奋斗史，也说明一个普通人要与整个文化世俗相抗争的无奈。站在人的角度上，我们欣赏一个灵魂对信仰自由和精神独立的渴望；而在生活的真相里，却也明白一点--过于用力的人生，姿势很难唯美。

佳人茗话：柳如是桀骜不顺的一生，有如她曾居住的秦淮河畔，所产的南京雨花茶--其形如松针、其汤色澄碧，滋味鲜凉中，芳香不散。世人寻常喝茶，总追求围炉一室的热闹，却不知那独立人间的清欢才真实长久，那些一盏茶、两三事，为一切美好而执着的时光，是我们在这个薄情世界里，最深情活着的理由。

佳人茗话：文君故里--四川省邛崃县有着以才女名字命名的文君绿茶，要经七道工序精制，条索紧细弯曲、滋味清醇而持久，仿若卓文君的一生--立志不馁、决不屈服、不贪虚荣、追求真爱。而正因在现实社会里，《凤求凰》的琴音远不能维系感情的有始有终，所以一个有着智慧头脑的女人，必须学会经营一份自己想要的生活。

作者简介：周滨，弘益茶道美学撰稿人、资深媒体人、茶产业评论人、专栏作家。